与年青一代原声音乐大师Chris Thile、Chris Eldridge、Aoife O’Donovan、Sarah Jarosz 和Julian Lage 的圆桌会议
JEFFREY PEPPER RODGERS 撰稿

 

 

无论是作为对当今原声音乐界当下的聚焦,还是对其未来的展望,去年夏天的美国原声音乐巡演都不容错过。曼陀林琴音乐家Chris Thile 打头阵,巡演聚集了Thile 手下实力强劲的弦乐队Punch Brothers、快速蹿升的美国三重奏乐队I’m With Her(唱作人Sarah Jarosz、Sara Watkins 和Aoife O’Donovan)、还有爵士吉他大师Julian Lage—这些艺术家不仅有单场演出,而且每晚都会不同组合带来的精彩表演。围在几个电容麦克周围,演奏家们将互相配合为大家带来原创、传统的乐曲,以及对经典的重新演绎,例如John Lennon 的“Julia”一个令人心醉的全新版本。
这些年轻的音乐家们,都是二三十岁左右,一直走在原创音乐的先锋队伍中,彼此的人生轨迹时有交错。Thile 和Watkins 八岁的时候开始在Nickel Creek 乐队合作,而Jarosz(现在26 岁,曾两次获得格莱美奖)小的时候经常跟这个乐队一起消磨时间。O’Donovan 作为Crooked Still 乐队的主唱,用她丝绸般柔滑的嗓音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曾在全明星阵容的Goat Rodeo Sessions 等活动中与Thile 合作演唱过。原声吉他以及电吉他即兴演奏水平都非常高超的Lage,曾与Punch Brothers 乐队中的拨片弹奏主力Chris “Critter” Eldridge合作过两张二重奏专辑。此外很多音乐人都
在现由Thile 主持的广播综艺节目A Prairie Home Companion 中进行过合作。
难得如此多的杰出音乐家聚集在一起,在巡演到了纽约宾汉姆顿的中途,《原声音乐》杂志邀请了其中五位美国原声音乐人,巡演中的吉他和曼陀林琴小分队,Thile、Eldridge、Lage、O’Donovan 还有Jarosz, 一起来聊聊当今的原声音乐圈。无论是在台上,还是在圆桌旁,这些音乐家们彼此之间深厚的友谊以及相互尊重,始终表现得淋漓尽致。

 

鉴于这是一次美式原声音乐的巡演,你们是否把自己看作是美式原声音乐的某个特定派系?

 

Chris Eldridge:感觉我们都是某种特定美国文化的产物。我们三个人(手指着Thile 和Jarosz)都有蓝草音乐的基础,我们小时候就是听蓝草音乐长大。Julian 来自爵士圈,也是非常传统的美国文化类型。Aoife,你呢?
Aoife O’Donovan:我是个例外,从小在爱尔兰民谣的包围下长大,当然爱尔兰民谣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美式民谣,所以感觉像是某种倒过来的熏陶。但蓝草音乐是直到十来岁的时候才开始有更多接触,接触之后我就上了瘾,然后就认识了这些人。
CE:这是你们的音乐根基,但同时我们所有人也都处在一个巨大的音乐熔炉中。
Chris Thile:所谓的民谣音乐都有一个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些音乐都是为了满足一种需求而产生,就跟人们学会磨面的过程是一样的,不一定是为了表演、得奖或是金钱。我们之所以如此热爱民谣,不仅是因为民谣传统,还因为跟随传统而来的这些人。他们首先把传统当做了可以创作新音乐的土壤。

 

能举例说明吗?

 

CT:Béla Fleck、Mark O’Connor、Sam Bush、Jerry Douglas、Edgar Meyer 这些人所做出的贡献,是把我们的世界连接在了一起。比如说Béla 是第一个告诉我应该听听Julian, 然后是Alison
Krauss、Tony Rice、Tim O’Brien—
AO:—他让很多蓝草音乐界的人,通过The Crossing (O’Brien1999 年的专辑,结合了凯尔特音乐与阿帕拉契音乐)以及同时进行的其他一些项目,接触到了传统的爱尔兰音乐。

 

Sarah Jarosz:还有Gillian(Welch)
CT:她是个很有趣的例子,因为媒体经常说她的音乐很复古,但事实并非如此。表面上看确实有些复古元素,但那些曲子的内在主体可是别有玄机。
AO:还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很多生活在主流乡村音乐圈的人,其实与蓝草音乐以及民谣音乐也有很深的渊源—比如说Dolly(Parton)和Emmylou(Harris)。从歌手的角度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力。

 

 

SJ:我比这些人年纪还小一些,这一点很有趣。因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因为Chris(Thile),甚至是Aoife—我从小听着Crooked Still 长大,我还会不会进入音乐圈。这些人曾是我的偶像,也是我踏上音乐道路的原因,这一点想想就觉得挺酷的。
CT:我和Sarah 在一场签名活动认识之后,才开始跟Nickel Creek 逐渐熟悉起来。
SJ:我认识你的时候才9 岁—差一个月未满10 岁。
CT:我跟Alison Krauss 认识时也是一样,我9 岁—她比我大10 岁。就是那种感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这样(做出敬畏的表情),接下来你们就一起做唱片了。
我就是喜欢原声音乐圈这一点。你不是只是被动地等待下一代的伟大音乐家发现你,问你问题之类的,而是你会主动找到这些人。因为他们会向你展示音乐进化的过程,也会对你想做的事给出意见和看法。

 

Julian 对你来说, 小的时候与David Grisman 一起演奏,是否对你后来走进我们所谈论的这个音乐圈产生了影响呢?

 

Julian Lage: 当然是有影响的。Dawg(Grisman)不仅让我了解到了某种特定风格的即兴演奏方式,还影响了我对音乐界各种流派互相影响的整体认识。但这一点很有意思,因为相比这屋子里的其他人,我受到歌唱音乐传统的影响比较少,反而是受吉他以及其他弦乐器的器械发展历史影响比较多。我觉得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他们有琴和拨片;我也有琴和拨片;那就一起弹奏吧。倒没有觉得需要把我的声音与他们的声音相匹配融合。在我的想法里,这更多是器械的融合,在一个房间里合奏听起来效果不错的乐器。

 

那么关于这个巡演的名字,是原声音乐巡演。你们是否都承诺要进行不插电现场演奏呢?

 

AO:我一直对这一点很好奇,也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就是把原声音乐当做一个音乐类别,再对比真正舞台上的风格,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插扩音器,也没有使用电子效果器。但我参加的一些项目,甚至是我和Sarah 目前在做的东西,也许会使用到扩音器,严格意义上说已经超过原声音乐范畴了。那我们是否就不属于在创作原声音乐了呢?这个范畴究竟是如何定义?我个人不太想成为原声音乐旗帜鲜明的倡导者,而是想游走在模糊地带。

 

 

JL:我肯定不是原声音乐旗帜鲜明的倡导者(大笑)。
CT:还是想说,这只是一种审美倾向,而不是对创作进行定义的关键所在。记得Punch Brothers 乐队在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想被称为蓝草乐队,因为感觉一旦被定义,就会立刻让观众认为我们的音乐会让他们—
AO:—心碎(大笑)。
CT:没错,哪怕听众只是模糊意义上期待听到(Bill)Monroe,那他们离开的时候肯定不满意。我渐渐意识到,当我们描述音乐的时候,其实是描述它看起来的样子,而不是听起来的感觉。所以这次巡演的名字也是如此,其实是一种视觉上的描述:舞台上不会出现效果器,声音只会通过麦克风进行放大。我愿意再进一步说一句—这是我所理解的审美取向。我喜欢电子音乐,只是个人不擅长而已。我有做摄影师的朋友,很喜欢使用某款五十年代的相机。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只会拍66 号公路、老式旅馆或者带有尾翼的凯迪拉克。他们也会拍蜷缩在笔记本电脑前的人物。我觉得我们也是一样的,(原声乐器)就好比我们最擅长使用的相机,但我们会将镜头聚焦这世界上正发生的事。

 

你们所使用的舞台布置,围着麦克风坐成一圈,对表演者以及观众来说都比较新鲜。这样布置的原因是什么呢?

 

JL:就是感觉这样布置最好。
CE:演奏时这样更有趣。我们都和自己的乐器有某种私人的联系,摆放在膝盖上,让它发出声音,身体感受到它的颤动。这种布置能够让我们在舞台上,像是坐在自己的客厅一样,拥有同样亲密的演奏体验,整个过程都更加自然舒服。
CT:音乐范围之外的原因我们很少考虑,我们总是带着音控台一起巡演, 是真的进行音控台试音。Punch Brothers 的Phosphorescent Blues (巡演)是我们用过最大的舞台布置,拾音器、麦克风、耳内式监听,一整套设备。而这次巡演开始前我们用了一整天时间准备,基本都是在讨论音乐方面的事,舞台布置大概用了15、20 分钟商量。
CE:另外一个原因是这样效果很好,我更喜欢大家的声音通过一个好的麦克放大的感觉。

 

AO:真的要夸奖一下这个麦克风和我们的音响师。因为我也参加过大家对着一个麦克风的演出,那些效果可没有这么好,没那么简单的。

 

我们换个话题,聊一聊学习的经历。你们大多数人有音乐方面的学历以及培训经历,但你们所从事的音乐类型传统意义上讲是通过听音乐自学出来的。你们学习音乐的方式是否会决定
你们创作音乐的风格,以及你们作为团队合作的方式呢?

 

JL: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们的学习方式会影响我们互相合作交流的方式。但说实话,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我肯定不会说,比如我是个玩爵士的所以必须要知道有哪些转音。这类东西没必要标新立异,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合作是很自然的事。
CT:你不能指望把一群优秀的音乐人聚在一起,他们就一定能制作出好的音乐。必须有共同的方法或者说是参考模式。我愿意把这次的巡演看作是聚集了一群,很善于倾听并处理周围的音乐,且能够找到方法为这音乐增光添色的音乐人。
AO:适应性也很重要,我认为关键是所有人都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和并进行调整。哪怕是工作日大家一起进行创作的时候,所有人也都能够找到合适的时机插进来或着是退出去。不是所有优秀的音乐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你们中有三人曾在音乐学院学习过(Eldridge在奥柏林音乐学院、Jarosz 和O’Donovan参加过新英格兰音乐学院的当代即兴音乐训练班)。这些培训是否会对你们处理这次巡演的曲目有很大影响呢?

 

SJ:当然了,参加这些培训很难不受影响。但说实话,我感觉日常对我帮助最大的音乐技能还是来自于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及参加音乐营、通过听音乐进行学习、以及在突发事件中必须随机应变进行独奏所给我的锻炼。年轻的时候与其他的乐手进行实时的学习,这份经历一直伴随着我并为我打下了音乐的基础。如果没有从前的这些积累,进入即兴音乐训练班之后我的体验肯定也会完全不同。

 

CE:我认为在音乐学院的经历能够教会音乐人,特别是我们大部分人这种非科班出身的人—教会我们用更抽象的方式来思考音乐,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技能。音乐学院的经历并不会从根本上改变我们创作音乐的方式,但也许会让我们能更轻松地进行灵感交流。
CT:我认为严肃而有求知欲的音乐人,理应为了自己也为了喜爱音乐的听众们去学习各种知识与技巧。有很多人以要保持纯粹为借口,浪费着自己巨大的音乐潜能不去开发。这样的方式并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因为他们想要追求与效仿的,是音乐人必须要提供给听众的,具有深度与广度的表达。而局限性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应该达到的效果,也不是一个选择。这就是我们成长所处的环境—我们有互联网,能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去接触这个世界。这种便捷也敦促我们去探索。你会找到离你最近的路。我们作为人类已经很有局限性了,不要再自己限制自己。

 

 

说到节目单,你们是否尝试在致敬经典与演奏个人作品两部分保持平衡呢?

 

JL:并没有,感觉像是我们所有人在这方面都心有灵犀。
CT:之所以要演奏他人的曲目,是因为表演的过程,像是黄色与蓝色交融会形成绿色。如果你是黄色的,你要演绎的作品是蓝色的,而你演奏出来的版本依然是蓝色的,那就没有在观众面前表演的必要了。可能你很有必要自己练习这些曲子,学习它的颜色为什么那么蓝。Punch有很多东西我们绝对不会放到专辑中,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我们感觉已经没办法再对其进行提高了。

 

 

CE:结果就是我们不断探索,对经典的再次演绎,是否会产生我们愿意与整个世界分享的精彩火花。
CT:比如你(Julian),例如我想起“Persian  Rug”那首曲子,那是个很好的翻弹作品产生新火花的例子。我还以为那就是Julian 的作品。
JL:好吧,那是首老歌了(1920 年代的一段钢琴曲)。

 

你是否认为是你们这一代原声音乐人,令这种音乐类型更为人所知了呢?

 

AO:这么说会让我有些难为情,毕竟自己也正在经历这一切。

 

CT:如果说我能看到什么趋势的话,那就是优秀的音乐人能够有更宽广的眼界。现在工具越来越多,反映到音乐上就是可以从不同的美学范畴借鉴学习,这些美学范畴在此前可能被认为只存在于小众而且相对闭塞。
我还认为有很多音乐人根本不在意音乐类型的划分。可以看到在每个表演前面都有数量众多令人难以忍受的标签,属于这个那个类型。而优秀的音乐人才不会把一个曲子划分为,一小节摇滚、两小节蓝草还有半小节爵士。
AO:更糟糕的是我之前参与的一个教学项目,一群去参加的人必须得先说明自己的音乐类型。不只是属于摇滚还是爵士那么简单,是类似“我的类型有点像是Andrew Bird 与Bon Iver 的结合体”这种。所有人都用同样的句式来自我介绍:我的音乐像是这三个人的结合,我听到真是觉得特别奇怪。
SJ:我认为这一点必须要小心。既要吸收所有你学到的东西以及从你喜欢的音乐中汲取养分,但也要注意到你的音乐中令你独树一帜的部分,把重心放在这些东西上。如果你足够努力的话,最终那会成为浮在咖啡表面的一层最令人心动的奶油,人们会注意到音乐中独属于你的那一部分。有好多人的音乐,我一听就想说“他们是想模仿Tony Rice—”。
CE:我可是坐在这里呢[ 大笑]。
SJ:不,你是想模仿Critter !
CT:我要说回到刚才的黄色与蓝色融合成绿色的类比。在被人清晰指出之前,你不会看着绿色然后说“看啊,这是50% 的黄色与50% 蓝色混合而成,真整齐。”只会说“绿色是个辨识度很高的颜色”。
我们这一代音乐人必须要谨记,虽然能够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事物,但我们不能制造音乐上的弗兰肯斯坦。就像是“是的,手来自这个人、头来自这里、这里有螺栓把各部分连接在一起。”所有的资源都要服务于创作新的引人入胜的音乐。最终是为了给这世界优秀音乐的深水池中注入新的能量,这才是关键所在。

 

 

所用装备
以下为五位艺人在美式原声巡演当中所用到的乐器,所有乐器在舞台演奏时均通过Neumann 麦克扩音: 两支U89, 两支KM84.
Chris Eldridge:早期1939 Martin D-28
Sarah Jarosz:Collings D1A 吉他, Collings MF5 曼陀林, Fletcher Brock 八音曼陀林, Bernard Mollberg Burnin’ Sun 六弦抓奏班卓
Aoife O’Donovan:1934 Martin 0-17, Collings 0
Chris Thile:1924 Gibson F-5 Lloyd Loar 曼陀林
Julian Lage:Collings OM1 JL 签名款原版样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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